糖心淑女 弥萝:糖心vlogcom官网版-健康综合征:当健康成为一种道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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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总是觉得自己运动量不够?在睡梦中计算卡路里?为自己没有感到更快乐而羞愧?健康焦虑渗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工作和社会关系等方方面面。如今,追求健康不只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还是社会对个体的强制性要求,进而变成我们的道德责任。《健康综合征:当健康成为一种道德责任》一书详细讨论了健康道德化对我们产生的种种不利影响。作者指出,这种意识形态转变是当代宽泛文化变革的一部分。在这种变革中,个人责任和自我表现发生了蜕变。本文摘自该书导言,澎湃新闻经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关于作为一种道德要求的健康,很多理论家都提到过,但没有人能像阿伦卡·祖潘契奇一样优雅地表述它。在《怪人登场》(The Odd One In)一书中,她称之为生物道德(biomorality)。她这样写道:

颓废、缺憾、不满、不快越来越被视为道德上的过错,更糟糕的是,被视为我们的存在或生命本身的腐化。一种我们可以称为生物道德(同时也是感受与情绪的道德)的东西正在迅猛兴起。它提倡以下基本公理:感觉良好(而且快乐)的人是好人;感觉糟糕的人是坏人。

生物道德是一项道德律令,要求人们保持快乐和健康。这是一种常见的言论,让人想起自助运动的核心思想。斯拉沃热·齐泽克在《捍卫失败的事业》(In Defense of Lost Causes)中也使用了相同的术语。尽管他没有具体解释这个耐人寻味的词,但很明显,追求健康的道德化转向是他在别处所说的“超我的享乐命令”的延伸。我们在这里遭遇的并非惩罚性的父系超我,那种会告诉我们“不要那样做”的超我。相反,这里的超我告诉我们,要享受乐趣,要表达真实的自我,要抓住生活中每一个享受的机会。但正如我们将在本书中看到的,这条命令的目的并不是提升我们的健康水平,也不是释放更多的快乐。人们往往并不确定这条命令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确定它是要求我们谨慎地追求适度的愉悦,还是肆意地投身于无节制的享乐之中。稍后我们还将讨论这个问题,但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将享乐变成一种责任并不完全是好消息。齐泽克写道:“享受的命令本身破坏了享受的乐趣,因此,自相矛盾的是,一个人越是服从超我的命令,就越会觉得内疚。”

健康观念也经历了与享乐类似的转变。如今,追求健康不只是我们的选择,更是一种道德责任,我们必须在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都考虑健康问题。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健康命令。虽然我们经常看到这种命令在广告和生活方式杂志上被明确提出,但它也同样以潜移默化的方式传播,以至于我们不知道这种命令是从外部输入的,还是我们自身自发产生的。

除了识别这种健康命令的生成过程,我们还想说明这种命令如今是怎样对我们产生不利影响的,即我们所说的健康综合征。

《牛津英语词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中“综合征”(syndrome)一词有两个定义。第一个定义是指“一组持续同时出现的症状”。根据这个定义,我们可以认为健康综合征指的是焦虑、自责和内疚等症状(仅举几例)。正如我们将在本书中看到的,健康综合征建立在一项对个人的假设上,即个人应是自主的、有力量的、意志坚定的,并坚持不懈地努力提升自己。我们认为,这种坚持认为个人有能力选择自身命运的观点会引发内疚和焦虑感。人们认为,即使在环境不利于我们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在经济困难时期,求职者们就会经历这种状况。社会告诉他们,不要把困难归咎于经济危机,而应该专注于自身状况。他们被告知,能不能找到工作,取决于他们自身意志力是否顽强,选择是否明智。

选择通常被视为一件积极的事。然而,它也会“带来一种压倒性的责任感”,雷娜塔·萨莱克在她的《选择》(Choice)一书中写道,“这与对失败的恐惧、内疚,对害怕错误选择的焦虑密切相关”。当“健康”从笼统的“感觉良好”这个概念,转变为我们为了真诚地生活而必须承担的责任时,它就有了新的含义。它变成了一种不可能实现的要求,重新定义了我们的生活方式。结果,我们偏执地追踪检测自己的健康状况,不断寻找自我提升的新路径,却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生活的空间。

当身体成为你生活的终极目标,成为新的关键支点时,周围的世界要么被视为威胁,要么被视为慰藉。我们住在哪里、和谁共处、怎样锻炼,以及在假期去什么地方,都要考虑身体来做决定。这种对身体的痴迷,部分源于我们对进食内容的深深着迷。事实上,进食已经成为一种偏执的活动,其目的不只是要通过味觉获得暂时的快感,更是要让你的身份经受考验。正确饮食被认为是一种打造幸福美满生活、摆脱压力和绝望的方式。正确饮食是一项成就,它会展示你高超的生活技能。正确饮食这种活动的文化重要性日益提高,提供相关咨询服务的市场也随之蓬勃发展。人们以一种模糊了新纪元运动式诡辩与科学发现之间界限的方式,把营养师和名厨提升到了神职人员般的地位。当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找不到意义时,稀有的美食体验就成了替代品。最近,《纽约时报》的一位餐厅评论人出版了一本书,讲述了八位女主厨烹制的美食如何“拯救了她的人生”。

这种对饮食和烹饪的过分迷恋提醒我们,饮食已经承担了新的意义。正如帕斯卡尔·布吕克内所说:“餐桌不再是汁水丰盈美食的祭坛,不再是分享美食和谈话的场所。”相反,它成了“一个药房柜台,我们在这里监督自己的脂肪和热量摄入,并有意识地去吃已沦为药品的食物”。我们过去沉溺的所有快乐,如今都服务于同一个终极目标——改善我们的健康。葡萄酒或脂肪没问题,前提是你能够把它们纳入你的健康饮食计划。史蒂文·普尔在《人非其食》(You Aren’t What You Eat)一书中指出,食物已经成为当代生活的一种意识形态。对美食爱好者来说,饮食不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场形而上的探险。普尔认为,当下我们在寻求重大人生问题的答案时,对政客和牧师失去了信心,转而求助于名厨和营养学家。毫不奇怪,鉴于饮食主义对正确饮食的高度重视、对正确饮食的痴迷——健康食品强迫症——已成为一种新的特殊疾病。

再次翻开词典,我们会发现“综合征”也可以指“观点、情绪或行为的特征性组合”。健康综合征的特征是把对身体的痴迷和对真实性的灼热渴望结合起来。这似乎是反常识的:人们通常认为专注于自己的身体是肤浅的。然而,强身健体往往被视为一种自我提升的方式。卡尔·埃利奥特在《比健康更健康》(Better Than Well)一书中描述了“从百忧解到拉皮手术”等技术如何“被描述为自我发现与自我实现的工具”。追求个人健康和真实性不是自恋,反而被视作一种道德责任。埃利奥特写道:“如今,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追求自我实现的目标,例如要全身心投入事业中,或者通过严格节食和在健身房进行痛苦的锻炼来塑造自己的外形,即使这意味着在孩子的生活中缺席。”

当我们被健康综合征困住时,我们就会变成西蒙·克里奇利所说的被动虚无主义者。他解释说:“被动虚无主义者不会在外部世界中行动起来并试图改变世界,而是只专注于他自己,专注于自己的特定乐趣和自我完善计划。具体方法可能是发掘内在小孩、玩益智玩具、写悲观论调的文学随笔、练习瑜伽、观鸟,或是研究植物学。”我们对自身健康的过度关注将其他人——那些吃不到有机冰沙、不会用减肥应用程序、请不起瑜伽教练的人——置于何地呢?退缩到只关注自我,正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人们倾向于把身体信号当作普遍真理的一个代用品,不再清醒地思考这个世界。

《健康综合征:当健康成为一种道德责任》,[瑞典]卡尔·塞德斯特伦、[新西兰]安德烈·斯派塞著,张璋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5年5月。